走啊走

我会照顾好我们的。

递出一颗心

碇真嗣知道,将一颗心递出去,就要做好受伤的准备。当然不止如此,还要做好唾弃、遗忘、高高抛起又落下来的一系列流程。一般来说,他不会想这些,过去的杂质沉积在底部,只要没有风波,水就永远澄澈。只是有时内部的缺口在向他呼喊,就像海里的裂谷一样盘踞在他眼前,他只能努力地替这个情况找解释:如果我能一个人待着,如果我能被多夸奖一些,如果我能被……



“喂!”明日香喊,瞪真嗣一眼,不等他回神就往他脑袋上一锤,“我的梳子呢!”

真嗣揉着发疼的脑袋起身,环顾一周,凌乱的床铺,房间另头明日香卷起来的被窝枕头,和他像隔着楚河汉界:“没有找到,应该在洗漱间……”

明日香嘟囔着“迟到了都是你的错”之类的话跑开了。真嗣看着她的背影,那头红发突然亮得惊人,伴随着主人的奔跑急促活泼地跳动,在清晨雾蒙蒙的光下泛起波浪,往下修长白皙的腿像传说里树妖新长出来的枝条幻化出来的,柔韧生气过头,也一蹦一跳。真嗣只眨一下眼,明日香的身体就没进早晨未来得及照亮的阴影里。

“——喂,别以为我没看到,发什么呆,快收拾被子啊,要迟到了!”明日香突然把头探回来,皱着蓝眼睛狠狠地瞪他一眼,但也压不住眼底神采飞扬的得意。少女底色就是浓墨重彩,爱恨都刺目,真嗣总被这种明亮无所适从地吸过去,又被对方昂着头得意洋洋地推开。于是他想,真是搞不懂。好在真嗣作为14岁少年,有的是想不通的权力。

真嗣打着哈欠爬起来,收拾床铺时却见到枕头下塞着一个已经给躺扁的啤酒瓶,肯定是美里小姐……他莫名其妙想到昨晚支离破碎的春梦,但说是春梦也不对,没到那一步,内容也完全走偏。真嗣抓住这个线索皱着眉头回想,明日香的脸庞,美里小姐的声音和身体,那个混合的女士抱住真嗣,用明日香别扭的语气说了一遍:你已经做得很好了。又放低声音喃喃说:你已经做得很好了。真嗣紧紧抱回去,摸到了那绸缎般波光粼粼的红发。这种感觉真好啊,无条件地接受与被接受,没有保留地肯定与给予,不需要借助言语这种易生歧义的工具,两人自然心领神会。

——先停下!真嗣脸在发热。先停一停!梦境又不是现实世界,梦境的东西再荒谬也不违法,再甜蜜也不真实。

拿起啤酒瓶准备扔到垃圾桶,手感却偏重。摇一摇,里面咚咚响,真嗣将眼凑过去看,里面有个木制的东西。

不会是梳子吧……但这东西怎么塞得进去,开口这么小。真嗣半信半疑,将东西收好,走去客厅,从桌上随便抽了把昨天才用过水果刀,很轻松就将铁锡材质划开,里面裸露出来的赫然是一把小梳子,不及真嗣巴掌大。

“美里小姐是在玩什么恶作剧吗……”真嗣嘟囔,“太奇怪了。”

转过头,见明日香正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梳子和剪开的啤酒罐,真嗣很丢人地立刻丢兵弃甲:“这是美里小姐——”

“给我!”明日香怒气冲冲地一把从真嗣手里夺过去,又触电般将它扔到地上,“噫——黏糊糊的好恶心!真嗣快给我去洗干净!”

“明明不是我干的,我还帮你找回来了——”真嗣争辩。明日香瞪起眼睛,眼睛明明是晴朗的天空色泽,却给本人使唤得像热烈盛放的蓝烟花,真嗣有时被这烟花盛放迷晕眼睛,有时为这烟花爆炸感到害怕。还没算清楚这次烟花算是绽放还是爆炸,她冲过来给他一击爆锤:“我不管,洗干净!”

真嗣捂着头,深感同居生活之灰暗,真走远几步,乖乖蹲下捡梳子。梳子果然有些黏腻,沾着的酒水毕竟干在梳子上面。

还没直起身,就看到俏生生的脚立在他面前。抬起头,明日香正叉着腰弯着身子看他:“喂,你怎么一声不吭啊!你是不是男人。”

对她时不时冒出来对奇怪的规则真嗣已经见怪不怪了,大人小孩、男人女人,大家对某个群体的刻板印象好像可以作为论据般使用,方便施威给别人制定行为准则。聪明如明日香,一般只在对自己有利的情况下会把这套理论搬出来。笨蛋如真嗣,居然一时脑子转不过来,可以用同样“女孩子应该体贴点”的套路还回去。当然谢天谢地这都是小孩子嘴上的把戏,不如大人们使用的方式狠毒。

“我都给你捡了你还说……”真嗣嘟囔。

“对啊,你二话不说就听我的话,”明日香说,皱起鼻子很嫌弃似地说,“你是不是喜欢我啊?”

“我才——!”真嗣的“没有”还没说出口,明日香捧上他脸就亲上来了。她似乎是奔着他嘴巴去的,可是就结果而言,那唇只是印在他额头一下,就飞快退开。

两人面面相觑,都没有动作,他甚至手里还捏着那把小梳子。

真嗣听到到对方急促的呼吸,小小声。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面的情绪从一开始的紧张,变成了难以言说的迫切,仿佛千万嫩芽要破土而出,就等春雷一声号令。真嗣的脸又烧起来,这意味着什么啊?心里柔软的地方在持续地颤动,真嗣仿佛看到明日香的心脏已经高高举起,疼痛地闪着光辉。明日香的眼睛眨了一下,又眨了一下,迫切逐渐变成了羞怯,仿佛无法承受赤裸般,心脏已经开始自燃。真嗣慌慌张张去找自己的心,它还好好地躺在那里,伤痕累累而岁月静好。仿佛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,那颗心正缓慢地要离开纠缠的心房。

如果,如果我能被——

明日香突然弹身而起:“在干什么啊!好恶心!”

她气冲冲地跑到玄关处,将拖鞋甩飞,换上小皮鞋。

“你的梳子!还没——”

“谁理啊!披着头发去得了!”

“早餐——”

“笨蛋真嗣,浪费一堆时间!都快要迟到了!我先走了!”

门砰地一声被关上。好大一声。

真嗣起身,他手里还紧紧地攥着那个小木梳,攥得手心黏腻出汗。内心的缺口在向他呼喊,但一般来说,他不太想这些,过去的杂质只沉积在底部。他现在莫名地难过,一定是因为明日香生气了。

真嗣看了下时间,决定还是先把木梳洗干净,给明日香带过去。



明日香很难过,也说不出来为什么。她气呼呼地走在大街上,思绪绕来绕去,核心词为笨蛋真嗣进行十万种不同类型的攻击组合,可她最终只丢人地想:

递出一颗心,就要做好受伤的准备。

只要没有风波,水就永远澄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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